小奇萊森林驚魂記
當我完成攀登奇萊北峰,沿原路返回叉路口,再循登山小徑經碎石坡下到成功山屋,稍為休息煮些生力麵吃,再喝杯咖啡補充體力後,擬由此回到奇萊登山口,此地距登山口還有4公里半的路程,對常跑步的我而言應不是問題,不過,這時已是下午4點半,依照目前的腳程,走快些的話則可在6點半前抵達,慢一點的話,也可在天黑前抵達登山口。
就因為下山時對時程太過於自信,自信到忘了自己是背著重裝背包下山,又忘了我是背著錫雄的背包,而我的背包則由他幫忙揹,因為我的背包較重,加上五天前摔車的事件,讓我右腳受傷,重裝走路就無法按正常的時間完成,所以才與錫雄互換背包,以減輕重量加速走完。而由成功山屋回到登山口,要先走下山谷然後再上坡,經過黑水塘山屋後,再上坡穿過開闊的草原,接著進入森林,再來是草原,森林交織著,最後300公尺是一片低矮的箭竹林,才能回到登山口。
中途走到黑水塘山屋休息時,已近傍晚6時,距登山口尚有3公里多一點,這時錫雄喊累想在山屋休息,加上他的體力、腳力夠跟上我的腳程,所以他催促我先走,隨後他會自行趕上,爭執了一番,拗不過他只好依他的意思先走一步。但是,又怕他貪睡會忘了跟上來,因而中途不時停下腳步,回頭看他有沒有跟上來,直到看到他的身影出現,才放心繼續往前走。
就這樣走走停停,回頭張望再走,浪費了不少的時間,走到距登山口還有一公里標示牌的地方,看錶已是晚上6點50分了,天色已漸暗下來,原先西邊天空還留有些殘霞,走在地面還可辨識路面狀況,此時開始起霧,能見度跟著降低,待錫雄從後方趕上來與我會合後,休息一下,他又背著我的背包先走,待我想把手電筒從小腰包拿出來時,才發覺手電筒不在裡面,我楞了一下,才想起早上放在小腰包裡的手電筒,在攀登奇萊北峰時,為了減輕包包重量,而把它留在大背包內,改輕裝登頂。現在大背包已被錫雄揹走,待想叫他停下來時,已來不及了,即使我在他後面用力叫喊,喊破喉嚨也是沒有用,因為他根本聽不見聲音,又不習慣回頭看。此時雖想盡辦法跟上他,無奈右腳受傷無法快步走,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錫雄的身影,消失在森林的那一頭,又因我們兩人都是聽障,自己又沒有帶手機的習慣,或其他可傳遞消息的東西,一切只好靠自己設法解決眼前的困難。
在森林裡沒有了手電筒照路,眼前一片漆黑,無法分辨何處才是正確的小徑,何處是雜草或坡面、斷崖,黑暗中不易分辨路面時,摸黑前進鐵定會給地面上凸凹不平的石頭或樹根絆倒,若走錯小徑或滑落山谷,會讓自己陷入更危險之境,因而困在森林裡動彈不得。
黑暗中我停下腳步,先用腳踏實探勘地面,確認停留的地方夠平坦,且安全無誤再卸下背包,摸黑打開錫雄的背包,取出他的禦寒外套,趕緊穿上以防失溫。再摸出頭燈,心中很高興,這一來有救了,待把開關按扭打開,燈卻沒亮,我心中一沈,想起早上錫雄說他頭燈的電池快用完了,想到這心頭一驚,糟了!怎麼辦?隨即又鎮定下來,繼續在背包內摸看看,是否還有其他手電筒等備用的東西,或打火機之類可以照明的東西,待摸到瓦斯爐用的打火機時,起先很高興,接著失望了,因是只壞的打火機,根本無法使用。完了!我頹然坐在地上,沒有了照明的東西,沒有生火的設備,只得留在原地,並設法保溫等待救援。
登山者在森林或黑暗中迷了路,一定要冷靜地留在原處等待救援,若下雨則就近找個避雨的地方,或做好防雨淋和失溫的安全措施,以減少喪失生命的風險,這是登山最基本的守則與常識。於是先把鋁錫箔睡墊舖在路邊的草地上,然後穿上雨衣,並打開雨傘保護身體不受雨淋,準備在原地靜坐(或睡)到天亮,或等待有山友路過時,順勢請他帶我離開森林。
在黑夜中失去了燈光的指引,就像盲者一樣的孤立無援,我在想白天和黑夜對盲者而言,是沒差別的,但是,他們都能靠一根枴杖摸索走路,而空有一雙正常眼睛的我,也有登山杖的輔助,卻不敢在黑夜中嘗試走動,想來真沒用。
原以為錫雄回到登山口後,發覺我沒能跟著走出來時,會循原路回頭尋找。但是,我猜錯了!在森林裡靜靜地等待,半小時過去了,1小時後都沒有任何動靜,只有林梢傳來呼呼的風聲,在確定他是不會有回頭尋找的動作,於是坐著閉上眼睛,思考要如何才能安全地走出森林,並摸摸背包看是否還有食物及水,摸到還有半瓶開水及兩條巧克力餅乾,確定這些東西夠我維持到第二天。如果夜晚下雨或結露,雨傘及禦寒衣物足夠讓我不被雨淋濕,並可保溫到天亮。
由於當天凌晨二時半就醒來,趁天亮先前摸黑爬奇萊主峰,再攻上奇萊北峰,經過13小時後,體力有些不支,坐著竟也睡著了,待醒來估計已睡了1小時。這時睜開眼睛看看四周,見到地面上散落著斑駁的樹影,抬頭向上看,原來是天上的月亮與星星,投射過來的夜光。由有月光和星星的天空,研判今晚應該是不會下雨,人也就寬心多了。
想到自己一時的疏忽,由成功山屋下山時,沒有先把手電筒從大背包內拿出來,致使夜晚無照明設備而被困在森林中。若我能僥倖躲過夜晚的低溫,活到第二天天亮再走出森林,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;若因其他意外事件而命喪黑森林,那也是沒辦法的事,比如夜晚氣溫驟降,下場大雨淋濕而使身體失溫休克,或是被什麼野生動物如黑熊攻擊,流血過多而死‥‥‥
若我真的死了,那麼第二天早上,不!應該是在迷失而被發現後的第二天,或許報紙會刊出~~~外星人在小奇萊森林裡被野獸攻擊而死~~~的頭條新聞。或是有人報案請求搜救隊找尋,找到我還活著時,接下來是一連串的善後處理,包括得支付一筆出動搜救失蹤者,所有救援人力的救費用等等‥‥‥
就在我胡思亂想身後的事時,再抬頭仰望星空,想到之前朋友對我述說獵戶星座淒美的故事,出發前他寫msn給我,要我在山上多看星星,回家時再把所看到天空星象的情形與他分享。既然答應了人家,那就得好好地活著下山,把所看到星星的事告訴他。還有小泥鰍在我出發前,再三囑付我路上小心些,她會在家等我平安歸來。總之外星人不能死,一定要活著走出森林。
正在思考沒有了頭燈照明,要怎樣才能脫離險境,突然腦中靈光一閃,想到以前看過的電視影集「馬蓋先的故事」,他可以把廢棄不用的東西,經過組裝變成有用的東西;或者在險惡的地形,還能設法脫離險境,這些故事激起我求生存的意志與勇氣。於是,在黑暗中再度把頭燈拿出來重試,起先試了兩次,還是無法讓燈亮起來。我有些氣餒,但還不死心,心想別人能做到的,我應該也可以做得到,便打算把燈拆解再重新組裝,但是,又怕在黑暗中弄掉零件那就更麻煩,於是坐著把雙腳拼攏,在兩大腿中間披上輕便黃色雨衣,因黑暗中看不到東西,只能用手去摸了解是何物,因而先把頭燈的蓋板折開,取出電池放在兩腿中間的雨衣上,確認不會滑動,然後再把頭燈電池夾內的彈簧拉一拉,再把電池推回去,蓋上蓋板試著再開啟頭燈,這回頭燈竟成功地亮起來了。
呀!成功了!我如釋負重也很高興,看錶已是晚上9點15分,距我在黑夜失去行動能力,靜坐草地上已快2小時了,此時得把握這短暫的時間,及早背著背包離開森林。藉著照明先把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收好,再把睡墊捲好打包,東西全部裝進背包,待一切整理好,再往回走找到進入森林時,最後看到的一個指標,確認所走的路線正確無誤(按:路標標示距登山口800公尺),再藉著照明,一步一步走,大約走了300公尺後,看到旁邊的路標告示0.5公里,就知道離登山口還有半公里。
當我看走到四周都是低矮的芒草時,至此已確認完全走出黑森林,頭上燈光加上月亮光,讓地面更清晰,可避開地面的雜物快走而不致跌倒。此時見到遠方有兩盞強烈的燈光,起先燈光閃了一下又熄了,熄了又亮著,如此的循環往這邊照,正在猜想是否錫雄發覺我還沒走出森林而報案,請搜救人員支援,而那兩盞強光是在引導我走出登山口正確的位置?
為了回應我已看到並了解燈光的信號,於是揮動手中的頭燈,在空中向強光處畫個圓圈,然後每走十步再重復拿著頭燈在空中畫圓圈回應,果然這個舉動對方有了回應,那兩盞燈光改變了原先照射的順序與時間,改為閃一下亮一下,至此已確認有人在登山口出動搜救信號燈,讓人不致迷失方向。待我走完最後一百公尺回到登山口,已是晚上9點40分,在森林受困2小時後,終於平安地走出來。
這時才看清楚在登山口施放燈光的是輛吉普車,原來錫雄回到登山口後,等了半小時仍不見我出來,便把他的吉普車從停車場開到登山口,車頭對著森林打開車燈猛照,好讓人知道出口正確的位置。見到他本想罵幾句,說他的爛裝備差點害死人,但當他以手語告訴我:「他沒見到我出來,很耽心我的安危,而在這邊等候已經1小時之久。」這句話好令我感動!也就不忍心再苛責他,很激動並上前與錫雄擁抱,良久說不出話來。
等我把背包搬上吉普車,錫雄再把車開到合歡山莊前停車場的空地上紮營,上完廁所換上乾衣服,稍為漱洗拍掉身上的灰塵,弄好一切,然後生火燒開水泡杯熱咖啡喝了以暖身。是日晚上,我們累得都沒有胃口吃飯,而我只喝杯熱咖啡配上幾片登山的餅乾解餓。
那一夜睡得不是怎麼的好,至少是比迷失在森林裡,夜晚飽受蚊蟲、雨露寒風的侵襲,在黑暗中等待第二天天亮時再走,是好多了。此次很慶幸自己困在森林裡,冷靜地思考如何脫身,最後藉著有限的燈光安全地脫身,沒有驚動搜救人員,否則成了頭條新聞人物,不但要支付一筆可觀的搜救費用,以後想再登山就難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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